文/郭永宁

“医生！医生快来啊！”

原本慵懒的下午被紧急的呼救声打破，在办公室写病历的我应声而起，跟着其他值班医生跑了出去。

“怎么回事？”我们大声问道，“我爸，他……他吐血了，黏乎乎，都是血！”患者的儿子气喘吁吁地答道。

患者是一位老年男性，面容憔悴，脸色有些苍白，手臂挂在身旁的儿子身上，仿佛全身的重量都悬挂在那条手臂上。

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位老年女性，双眼红肿，发鬓凌乱，双手抹着眼泪慢慢往前踱步。患者家属神情慌张，不知所措，看到我们的那一瞬间，眼里有了一丝光亮。

我们把患者放到车床上，让患者的头颅偏向一侧，顺手查看瞳孔，对光反射还是灵敏的。以吐血为主诉就诊，急性消化道出血？

上级医生指示立即把患者转到抢救室。随即上心电监测，监测显示血压60/40mmHg，大出血所导致的低血压？

身经百战的护士第一时间给患者建立好了静脉通道，立即给予加压输液以维持血容量，与此同时，气管插管完毕接上了呼吸机。

紧接着就要深静脉置管了，按理说，给血压这么低的患者深静脉置管应该是一项难度很高的操作，但是置管却异常顺利地完成了。

深静脉开通，输液速度加快，护士又给患者静脉滴注了升压药，然而复测血压后，预期中的升压结果却并没有出现！

难道消化道出血速度超过了补液速度？上级医生马上打电话到血库申请浓缩红细胞，以备紧急输血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监测显示患者的血压仍旧处于危险范围。抢救室外的家属已哭得没了声，抢救室内的患者却精神尚可，除了微微的疲倦感外，竟一直眯着眼睛安详地看着我们手忙脚乱。

只是，那过低的血压让我们不敢有丝毫的怠慢。

终于，血常规的结果出来了，患者的血红蛋白浓度是g/L。竟然正常！那患者的低血压如何解释？

血管升压药已经用了，效果并不明显；心电图未见明显异常；心脏听诊心律齐，心音稍低，各瓣膜听诊未闻及病理性杂音。

难道还是液体容量的问题？

为了证实患者是否有消化道出血，我们马上请来了胃镜室的医生在抢救室给患者做了胃镜。然而胃镜下的情况再次让我们陷入了沉思。

患者胃内只有大量的液体储留，并没有找到任何明显的出血点，仅仅是胃黏膜少量充血。

影响血压的三个主要因素在这位患者身上基本都是正常的。这神奇的低血压如何解释？在抢救室里的我们焦头烂额，在一门之隔的家属更是心急如焚，频频询问患者病情。

找不到原因，我们无法向家属交代患者的病情啊。

只能复查血常规看是否存在其他地方的出血可能，一定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这一切的！检测结果显示血红蛋白下降了10g/L，但这还不能够用出血来解释，因为输入大量液体后，稀释作用也可导致血红蛋白下降。

我们该怎么样去判别这两个因素的作用强度？

就目前来说，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存在着其他未查的出血原因。上级医师指示将备好的两个单位的浓缩红细胞全部输入进去。

然而，患者的血压依旧没有太大变化。

眼看着太阳下了山，抢救思绪仍像一团死结。

护士交班时间到了，临换班时，她不死心地给患者重新量了一次血压，这次她把袖带从右手换到了左手，测量结果真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：

血压显示在正常范围!

当我们再次仔细查体和询问病史时，我们才恍然大悟。

患者曾经左侧大脑出血入过院，右侧肢体完全瘫痪，所以右侧血压本来就是偏低的。而那所谓的大出血，不过是红色果酱样的呕吐物罢了。这一下午的查因抢救无果，竟是一个大乌龙……

在急诊，我们以抢救生命为第一原则，面对危重患者，我们把更多的目光放在了危险指征上。殊不知，就是这样的一种模式，让我们犯了错误。虽然这次的抢救行为对患者的身体没有造成太多伤害，我们的目的也是为了救治患者，但却如当头棒喝，告诫我们无论家属将患者情形描述得多么紧急，都不能让这种关心牵着你的鼻子走，询问主诉并进行核实，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至关重要的。

原文刊登于《医院·医师在线》杂志第期“全哥信箱”栏目。原题：找不到原因的“危急”低血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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